无论放在哪个时代，这样的新闻标语看起来都是匪夷所思的。所有人都明白马尔蒂尼之于米兰的分量，更不会质疑他对红黑军团的爱意。但足球世界就是如此瞬息万变，一切到来的这样“突然”。一位号码被封存的伟大传奇，一个球队复兴路上的重要总监，在一夜之间被陪伴了几乎一生的俱乐部送走，也对红黑拥趸在情感上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在米兰官宣马尔蒂尼“离职”的一刻，国内外米兰球迷都炸开了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但如今回想，这样的结局早已埋下了伏笔。“菜鸟”总监变成了冠军功勋，资本方却必须做在道路上做出选择，当理智与情感进行碰撞，结局注定成了“两败俱伤”。而在一次早有预兆的告别之后，刚刚步入正轨的红黑军团，前路又重新充满迷雾。

菜鸟和功勋

马尔蒂尼是2018年回归米兰的，当时他的职位是体育战略发展总监，对埃利奥特稳定人心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一年之后，这位传奇队长升任技术总监，开始在俱乐部的转会运作中有更大的参与感。当时的马尔蒂尼被称作“菜鸟总监”，但作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后卫之一，他拥有足坛最顶级的人望和资历，也确实为米兰带来了不少优秀的球员。

经历了近十年低谷的米兰，直到过去两三个赛季才渐入正轨。埃利奥特入主的第一个赛季在不断的试错，而后才确立了低成本科学化运营的既定方针。以马尔蒂尼为首的元老派当然希望资方不断投入让米兰迅速重回巅峰，但即便埃利奥特坚定不移地贯彻小妖战略，马尔蒂尼还是兢兢业业完成着各项工作。

看看如今的米兰阵容吧，无论是统治左路的莱奥、特奥，还是串联中前场的本纳塞尔、吉鲁，都是马尔蒂尼任期内带来的。托纳利有着一颗红黑心，他便从国米手中完成截胡；多纳鲁马闹出走，他迅速敲定了迈尼昂的加盟；他还说“这孩子踢不出来”，然后卡卢卢一度成为米兰意甲夺冠的重要棋子；此外还有托莫里、佳夫......马尔蒂尼看后卫的眼光是相当独到。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马尔蒂尼在工作上没有失误，比如凯西、恰尔汗奥卢、多纳鲁马一众关键球员的续约上缺乏办法，比如，3500万欧元引进的德凯特拉雷毫无建设，奥里吉也被证明难堪大用，去年夏天的引援操作彻底失败了。然而，要求一名技术总监从不走眼并不现实，否则英超一众高层都要就地辞职，马尔蒂尼所带给米兰的，远比他失误的地方更多。

作为球员，他为米兰征战了24年，踢了899场比赛，7个意甲5个欧冠，是王朝的象征，一人一城的典范；作为管理层，他怀着满腔热血，奉命于危难之间，一心只为红黑复兴，还带来了意甲冠军。贝卢斯科尼时代之后的米兰，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割裂的，而马尔蒂尼带回了联结时代的红黑灵魂，也给了米兰球迷一份安心。

所以，当红鸟宣布马尔蒂尼离职之时，人们才会在情感上难以接受。毕竟相比于如图腾一般的马尔蒂尼这个姓氏，红黑拥趸对无论对埃利奥特还是红鸟都没有过多的感情。何况，马尔蒂尼去年才拿到年度最佳经理人和最佳总监，在业务表现上并不差，本赛季跌跌撞撞的米兰，最终也完成了联赛前四+欧冠四强的成绩。

如果没有马尔蒂尼的殚精竭虑，就没有现在的米兰。于情于理，这位红黑图腾似乎都不该离开。但如果抛开表象和立场，在俱乐部当下的环境和路线中，他又不得不走。

道路和选择

马尔蒂尼离开米兰，其实早有预兆，伏笔也埋下许久。

最初的时候，和他搭档的是另一位米兰名宿博班，而加齐迪斯作为CEO拥有更高的权限。当时埃利奥特聘请这位在阿森纳褒贬不一的南非人来到米兰，就是为了改变俱乐部的运营思路——抛开所谓的豪门野望，先让运营的方式变得健康，恶化的经济逐渐改善。要实现如此目标，方式无非两种：开源和节流。

在美国人擅长的“魔球理论”中，通过数据化的分析购买潜力股，然后低买高卖实现资本收益，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体系。三年前的米兰就希望走这样的路线，于是想要送走皮奥利请来“德国足球教父”朗尼克，逐渐转变为球星工厂。对此马尔蒂尼和博班坚定反对，后者不惜死谏离开，才换来了名宿方和资方折中的妥协。

后来的故事人们都无比熟悉，米兰自2020年起就进入了崛起的快车道，马尔蒂尼们带来的球员们逐渐打出身价，先是在2020/21赛季时隔七年重返欧冠，接着在2021/22赛季以励志的姿态夺得阔别已久的意甲冠军。要知道，在这样的过程中，米兰一边对转会费精打细算，一边不断压缩着工资上的成本，堪称意甲俱乐部运营的典范。

只不过，米兰走上可持续发展之路是俱乐部的愿景，意甲冠军却是一个“意外”——虽然冠军奖杯足够让米兰球迷热血沸腾，但资本考虑的从来都是长远的经营与权利的博弈。彼时的米兰恰恰进入了所有权的更迭期，拥有者从埃利奥特变成了红鸟，新老板同样崇尚“魔球理论”，却必须面对名望和拥戴都达到顶点的马尔蒂尼。

这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像贝卢斯科尼始终让世人知道他才是米兰的所有者，作为老板的卡尔迪纳莱也希望一切尽在掌握。但马尔蒂尼是颇具性格的，他的目的也很纯粹——想要让米兰重回巅峰。这一点未必完美契合资方，却符合球迷的意愿，相比之下，初来乍到的红鸟真的很没有存在感。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像岳飞和南宋王朝的关系，前者精忠报国，只想收复失地，后者却只求偏安一隅。在一个冷酷的投资者、新老板面前，马尔蒂尼“功高震主”，他与米兰的关系、之于米兰的存在，在老板眼里本身就是个“错”。从去年压哨续约的过程看，红鸟方面一开始就不想留他，只不过当时米兰刚刚意甲夺冠，没有任何理由将功勋送走。如今所谓的路线之争也不过表象，卡尔迪纳莱如果现在不送走马尔蒂尼，过两年等马队羽翼愈发丰满，就更没有机会和胆量将他解雇了。

（姗姗来迟的双马续约，就是分道扬镳的最大伏笔）

所以，在去年双马压哨续约的那一刻，这样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哪怕不是“转会市场失败”，也会有其他的理由。一年之前，马尔蒂尼带着疲惫驱车离开米兰内洛，他留在了心爱的俱乐部，却开启了更加心累的一年。在马尔蒂尼和马萨拉重新开启转会操作时，博特曼已经被纽卡带走，德凯特拉雷迟迟才敲定，更缺乏融入球队的机会。

很难说如果博特曼加盟米兰或者CDK早早加入球队会否让米兰本赛季的战绩更加出色，这都不是资方最关注的，美国的运营者需要的是听话的员工，而非影响力超越老板的存在。事实上，就连双马曾经最倚仗的皮奥利，很可能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随着赛季深入，名宿方和资本方分道扬镳的暗示也越来越多。

（如果皮奥利真想辞职，从一开始就会辞职）

进入2023年之后，米兰在竞技场上如履薄冰，刚刚续约的皮奥利帅位也不再稳定，这位1月时还表示“米兰不会为了买人而买人”的老好人，不久前却公然抱怨管理层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人。现在看来，这多少已经是一种暗示，而马尔蒂尼针对记者提问回答的俱乐部经营理念，就更像公然吐槽资方的方针。

“对于我们来说，在赛季初引进像迪巴拉这样的球员会更容易，成本也更低。但他会是我们计划中的合适人选吗？ 俱乐部资方会欣赏这样的球员吗？不。”

如果说此前表达野心的愿景只是名宿抒发豪情壮志的举动，对资方的含沙射影还有些含蓄，这样的表态显得愈发露骨，从那一刻起，马尔蒂尼的离开就进入了倒计时——资方是不可能在一个失败的转会赛季后加大投入进一步放权的，红鸟更希望以自己的理念打造球队，一支没有马尔蒂尼光环的球队，一支完全美资化的球队。

马尔蒂尼并没有错，只是道路与选择不同，时代变了，依旧纯粹的红黑图腾，竟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理智与情感

如果这世上只剩一个人深爱米兰，他的名字一定叫马尔蒂尼。

球员时代见证过红黑王朝的传奇，无法接受米兰甘于平庸，而他在岁月的沉淀之中，早已成为这支球队的灵魂和旗帜。所以在马尔蒂尼被红鸟以直接解雇的方式送走的时候，米兰球迷出离了愤怒。于是米兰官方的社交媒体被冲烂，国内外的米兰球迷都发起对红鸟的抵制，甚至有人在米兰总部拉起侮辱老板的标语。对于刚刚步入正轨不久的红黑军团来说，这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愤怒的米兰球迷来到米兰总部）

但另一方面，红鸟极度的理智也是出人意料的。富拉尼在接受米兰体育报的采访时说： "很明显，卡尔迪纳莱在周一早上直奔主题。他通知保罗-马尔迪尼，米兰将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继续前进，米兰俱乐部也在官方网站上正式宣布了这一点。”

其实卡尔迪纳莱完全可以做一个“伪君子”，惺惺作态进行会谈，然后告知人们“对不起，努力了，谈不拢”，或者用各种不配合的阴招将马尔蒂尼逼走。但他最终选择做一个“真小人”，简单直接的做出豪赌，送走马尔蒂尼，承担球员可能的不满和球迷无尽的嘘声，完全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

（“卡尔迪纳莱滚蛋”的标语，在国内外社交媒体刷屏）

资本的理智和足球的情感，当然不可能完全共存，更多的时候只能是寻找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就像米兰阵中的球员，大多慕马尔蒂尼之名而来，最终大概率也会妥协。像阿德利一样在社交媒体声援的只是少数，莱奥只是发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然后说出一声感谢。

被视作狂热代名词的南看台的声明更加值得玩味，他们从三个方面表达了态度：第一，感谢马尔蒂尼的付出；第二，俱乐部管理层的决策，不予置评；第三，球队永远是第一的，希望做出改变。

这份声明显得相当理智。一方面以球迷代表的方式劝诫更广大的球迷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传奇的离开固然让人心灰意冷，但如果做出诸如抵制购买季票这样的举动，最终只会伤害俱乐部，而米兰始终要在红鸟的带领下继续前进。另一方面也是对红鸟进行敲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支持的是米兰而非红鸟，你们既然做了决绝的选择，就要还我们一个“真香”。

那么红鸟接下来会怎么做呢？目前看来资方是不准备找马尔蒂尼和马萨拉的替代者，这似乎也是对传统意义总监职位的一种拒绝。以投资著称的富拉尼和球探出身的蒙卡达将会拥有更多的权利，未来的转会模式大概会是皮奥利说球队缺什么，蒙卡达负责挑人，富拉尼进行谈判，三者共同承担双马过往的职责。

而对于球队来说，当下最直接的影响是转会目标的转变，镰田大地或许依旧会被签下，但阿瑙托维奇、贝拉尔迪这些经验丰富的球员或许会被放弃，红黑军团转而将关注马库斯-图拉姆、内尔森、恩迪卡等青年才俊。除此之外，红鸟要安抚球员和球迷的情绪，在豪赌之后，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去证明自己战略的正确。

结语

短短两天，惊天巨变，米兰突然就从意甲最稳定的球队变成最不稳定的存在。马尔蒂尼的离开，从新老板上任那天就注定了，所有都是借口，只因为你是马尔蒂尼，否则也不会在合同到期前最后一刻签字续约。如果马尔蒂尼愿意像巴雷西一样甘愿做吉祥物，或者如萨内蒂一样掌握有限的权利，红鸟或许会给他留一席之地，但如果他接受了，就不再是马尔蒂尼了。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样的结局可悲，可叹，在美资大规模浸入欧洲足球的当下，却又无可奈何。

是啊，马尔蒂尼这个姓氏之于米兰，早已超越传奇二字，它是三生三世的信仰，更是红黑灵魂的见证。美资下的足球确实崇尚理性，却忘记了足球原本就是充满感性的运动，利益固然是现代足球最看重的东西，但情怀始终无价。米兰球迷或许会淡化这份群情激奋，可他们爱的永远是米兰而非红鸟，马尔蒂尼，则永远会是一个信仰的符号。

毕竟，米兰的老板会有许多，但马尔蒂尼只有一个。伊布的退役，抽走了红黑风骨一半的灵魂，马尔蒂尼的离任，让另一半灵魂无处安放。告别了传奇队长的米兰，又会在未知的路上驶向何方呢？